城市的邊緣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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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平平淡淡的學習、工作、生活中,許多人都寫過散文吧?散文是一種抒發作者真情實感、寫作方式靈活的記敍類文學體裁。相信很多人都覺得散文很難寫吧?下面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城市的邊緣散文,歡迎大家借鑑與參考,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。
終於到下班時間了,柱子和他的幾個夥伴穿着鏽跡斑斑的工作服,穿過這條繁華熱鬧的商業街,走過一條長長的巷子,到一棟廠房後面的料場裏去,這是他們吃住的地方,每天早上走四十分鐘上班,晚上再走四十分鐘回來,周而復始,已經好幾個月了。
他們的工地是一棟新修的商業樓,他們所幹的活是砌磚抹灰鋼筋電焊,每天跟鋼鐵混凝土打交道,連性格也一天天變得沉悶。
他們經過的路旁有個公園,每天早上,那些晨練的老頭老太太穿着或白或藍的寬大的練功服,手裏或刀或劍,那種吞雲吐霧的架勢還真有點仙風道骨。而小湖的另一邊,則是跳廣場舞的人,伴着輕鬆和諧的樂曲,幾百號人在那裏翩翩起舞,那熱鬧的場景,家鄉的父老鄉親可能沒見過吧。
每次經過這裏,他們都有意加快步子,目不斜視地匆匆走過,他們知道那些城裏人會用一種什麼樣輕視的目光看他們,他們的爸爸媽媽此刻早已經在田間地頭忙碌,他們的妻子每天早上忙的團團轉,孩子家務地裏的活,家裏的雞犬貓狗,恨不得多長出雙手來快點幹完手底下的活計。而他們,每天頂着烈日酷暑,在太陽底下曬得一個個成了非洲人,只是為了多掙點錢,讓家裏的日子好過一點。
在這座城市裏,有多少棟樓房在他們的手上拔地而起,可能夠讓他們棲身的,卻只是簡易工棚裏那一張張破木牀,高樓林立的城市裏他們只是匆匆的過客,對他們來説,只要能掙到錢,吃什麼住什麼都無所謂。
有時候加班回來晚,路過街心花園,看着那閃閃爍爍的霓虹燈,五彩繽紛的噴泉,他們也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看一會,城市裏的人晚上都很消閒,出來活動散步跳舞,連草坪上的小狗都撒着歡瘋跑。廣場上大大的屏幕上播放着電視節目,人們或站或坐臉上笑意嫣然。但他們不會停留的太久,他們知道自己與這些城裏人有着太大的差距,更不願意看到那種異樣的目光。
吃過飯,躺在格格作響的木板牀上,點上一根廉價的香煙,渾身的骨頭也像散了架,累的動也不想動了。而此時,對家鄉的眷戀和對親人的思念卻一起襲上心頭,年邁的父母,拖着多病的身體,還在為他守着那個温暖的家呢。年幼的孩子,還在等着爸爸回家買好穿好吃的呢,日夜惦念的妻子,可能也在對着月光思念遠方的他吧?
掏出手機,撥通那串熟悉的號碼,一個甜甜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:“爸爸,你還好嗎?我和媽媽可想你了,你快回來吧......”心裏一絲甜蜜,一股心酸,眼角也有些潮濕,吐出一口氣,換一種輕鬆的口氣:“嗯,爸爸也想你們,等爸爸掙了錢給我閨女買最漂亮的衣服......”“你還好吧?注意身體,別太累着,家裏有我呢,放心,別惦記.....”憨厚的媳婦永遠是那麼温柔體貼,堂堂的七尺男兒,卻總覺得欠了父母妻子兒女的情債,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償還,只希望工程早點結束,好早點回家和親人團聚。
他們是無數的民工,是行走在一個個城市的邊緣人,屬於他們的温暖,在那遙遠的家鄉......
這座是一座有着國際化繁華名城的盛譽的城市,鋼筋水泥如筋骨,立交環形道如脈絡,黃色江水如血液般流淌過城市的日日夜夜。城市以一種光輝而傲然的姿勢存在於女孩年少時的夢想裏,後來即使高考失利,她還是固執的選擇了這座城市的一所私立大學。
女孩沉默的坐着公交車,這路公交經過的大都是偏僻而荒蕪的路段。大學報到的前一天,她一個人到達這座城時,亦是這般華燈初上的時分,按着新生指引轉了三趟公交,從霓虹閃爍的繁華盛世逐漸駛入這人煙稀少之地,彼時夏日未盡,隱隱可以聽到蛙鳴和狗吠,路兩旁有着密密的夾竹桃,那嫣紅的花朵在昏黃色的燈光中變成了詭異如血的殷紅,她不由得一怔,自己竟然千山萬水的奔到這個城市最寂寞的角落。
那是發自內心的難過吧,她天生愛哭,又或許是身為寫手的敏感,每每動情時,眼淚就如同南方的雨般纏纏綿綿。這座城市普遍地價昂貴,寸土寸金,然而在這被遺忘的邊緣,她花一百多便租到卧室帶廚衞的寬敞房子,窗户極大,夏可見流螢輕舞,冬可觀雪花紛飛,詩意的攬進日光月色。那時她因為一些原因搬出了寢室,作為一個混跡於各大網站論壇的草根寫手,這落寞寂寥的邊緣之地恰好幫她醖釀了無數的憂傷。
小説寫完時,這個城市下了那年的第一場雪,然而小清新的小説卻不符合重口味讀者的要求,很快就沉沒在各大網站中無人問津。暮色降臨時,她如同無魂的生靈般穿過昏暗的樓梯,穿過掛着女人內衣和男人平角褲的小巷,穿過落雪如絮的安靜道路,雪花打着旋兒撲在衣服上,她突然捂着臉顫抖的蹲下身去。
嬰孩大聲的啼哭猛然拉回她的思緒,斜對面的女人不得不拉下棉衣的拉鍊,雖然有意遮攔,但還是在操起秋衣餵奶時露出半隻豐滿的乳,暗光流轉在那明晃晃的白色上,如同蒸的膨脹起來的饅頭。這兒是開發區,工地上的民工們出進也多是靠這趟公交線,勞累、貧苦、空虛,都如天風海雨般沖刷着人的忍耐力,那半露的誘人饅頭成功的讓無數瞳孔放大,嬰兒紅通通的腮幫子在吸吮間一鼓一鼓的,身旁衣着破舊的男人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吞嚥的咕咚,她突然覺得很心酸,是的,心酸,而不是鄙夷。
夜幕中有隱隱的風聲,路邊是一幢幢低矮的商鋪,斑駁的老牆,黛青色的頂,無不帶着這個城市角落裏上個世紀貧民窟的滄桑印記,除了一些糧油批發、五金水暖的雜貨店外,還分佈着許多無招牌店鋪,透光的玻璃門裏流轉着庸俗而曖昧的紅紫色燈光,依稀可以看見門內的沙發上坐着一些慵懶翹着二郎腿的女人,歪着頭緩緩吐出一口煙圈。她有一次晚上偶然路過,好奇心讓她停下來多看了幾眼,玻璃門突然從裏面拉開,探出來一張濃粧豔抹的臉,妹妹,找工作?我們這兒招工。她拔腿就跑。
她是生於無名小鎮的女孩,心思細膩,性子倔強。來這兒的幾年裏,她只要有看到老幼病殘羣體都第一時間站起來,一開始還有人説幾聲謝謝,到後來,“弱勢羣體”們對於學生的讓座似乎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,一上車便大喇喇的站在有座位的學生面前,坐下來時那冷漠的神色彷彿在抱怨學生們的動作不夠利索。
車子緩緩行駛,老舊的地板和座椅上覆蓋着細細的灰塵,連空氣中都是嗆鼻的味道。她此時竟頭暈目眩起來,連後背都沁出細密的汗珠。車子停站時突然又湧上一波人潮,她的面前站過來一位老伯,眼睛鋭利的盯住她,似對她無動於衷的行為很不滿意,她條件反射的想要站起來,可是暈眩讓身體壓下了精神的衝動,濃濃的灰塵味道讓胃裏翻江倒海,雙肩包重重壓在濡濕的背上,如同揹負着一座山。
那位容光煥發,精神抖擻的老伯開始與旁邊的人交談,聽得出來是受過教育的知識人,老伯頗有技巧的以含沙射影的方法抨擊她這種不讓座的無恥行為,“我孫子在武大唸書,每次出去坐車都讓座。可是這三流大學的學生們就沒有愛心公德心了。”她聽着這話刺耳,一陣頭痛襲來,不由得低頭閉了眼,老伯竊竊一句,“還盡是裝睡不讓座的,啥大學出啥學生啊。”車子猛的一個急剎車,她拖起軟軟的身體吃力的站起來扶住車欄,揚脣苦澀一笑。
昏沉的站了一路,她疲軟的身體如同汪洋中漂浮不定的小舟。下車時一個踉蹌,膝蓋結實的砸到地上,疼痛猛然襲來,加上冬夜寒風一吹,整個人倒清醒了。兩旁是蔓延開去的居民區,萬家燈火,明明滅滅,她顫慄着裹緊棉衣走在萬籟俱寂的夜色中,不遠處大學大紅色的發光字招牌依稀可見,在眸中太過模糊,如同下過雨般濕漉漉。
走入學校商業街時,彷彿一下子走進了九尺紅塵,或許也只有在這城市的邊緣,才有這樣世俗樸素而彌足温暖的氣息。她穿行在人間煙火裏,看到農家排骨湯鋪的爐子上熬着的瓦罐裏溢出乳白色的湯汁,白色的熱氣裊裊上升,如同輕紗般覆蓋在她臉上,鼻子彷彿也感受到濃湯細膩的温暖。不遠處的鋪子前,那女人凍得通紅的臉上是敦厚的笑容,“丫頭,來點糖炒栗子吧,又甜又糯。”
微微起風了,她莞爾,心裏滿是釋然,這城市邊緣亦如同一位女子,她眉眼間的萬種風情影響了無數寂寞生靈的情緒,美好或是惡俗,你若沒有柴米油鹽的去活過,肌膚相貼的去愛過,就永遠也不要下定義。
一如既往,去挑戰;而後,去逃脱。
黑白條紋,逆光充斥。鱗次櫛比的規則,散發黯淡的灰寂。
用過去又若隱若現的往事,假裝是往事。填補着呆滯的空白。
煙火,明亮地沒有色*彩。在白天襯托着黑,餘留的盛放被無力燃盡。
亙古響在最後,勾勒出蜿蜒的邊緣,圍成一道弧線。
1.
比光-陰-更古老的機器,叫囂着時光。喑啞。
應該更喜歡喑啞這個詞吧。
較而,歲月隱隱浮現在打架的亂煙裏。忽地被風吹散。
很吵很安靜。就這樣停留。還是。
不希望就這樣停留?選吧,用一個世紀來思考。
很真很虛假,在亦真亦幻裏顛簸。
臨界點,一不留神闖入另一個世界。於是,危險來臨。
2.
你説,誰來了,誰又停止了。
我撩一起發一絲靜靜地聽,也很無奈,就像敍述的人。
完結後問,怎麼了?思緒飄遠。
巨大的玻璃罩,困住了另一個世界,屬於你的世界。嚮往,或是信仰。
你又開始緩慢地敍述這個城市。關於愛,關於死亡。
於是我垂下笨重的頭顱默默等待,儘量裝做早就熟悉。
靜謐,萬家燈火長明中,孤守着自己的孤守。
這個世界,是何時被塗上兩種色*彩?很明亮、很悲哀。
慟響的機器,滾滾的亂煙開始逐漸學着迷失。
接着走,直到足夠遙遠。
3.
宂長的憶,要學着忘卻。當然也要學着記得。
紊亂的筆尖偷偷記錄下儼然的密碼,字字行行,無人破譯。
當然。人格變易。思緒鬧騰。黑白徘徊。灰色*碎片的影子。凌一亂。
無人可掇。散落在皸裂的大地變成水。水變成蒸氣。
煙火,沒有色*彩。無聲燃放,無力燃放,在白天襯托夜的黑。
用上個世紀的滄桑做成細佻的筆,塗抹掉,綠酒紅燈。
以及夜,不自然的繁華。然後。
亙古在夜空雕鏤,勾勒出蜿蜒的邊緣,圍成狡黠的弧線。
天還沒怎麼亮,一輛大車在耀眼的燈光下呼嘯前行,走完瀝青路,上了水泥路,路上已沒了路燈,路旁也沒了整整齊齊的樹。水泥路的盡頭是泥巴路,路上是一個個巨大的坑。它笨拙地左搖右晃,不想掉進坑中,但是一個坑接着一個,它無處可躲。它喘着粗氣,吃力地前行,路邊伸展過來的樹枝不時從車上劃過。終於到達目的地,一車垃圾堆到了原來的垃圾上,它揚長而去。
這條路上車已不多,行人更是稀少,但總有大卡車在飛奔。晴天塵土鋪天蓋地,路邊的樹葉雜草上落了一層黃黃的塵土,即使是夏天,也像秋冬般的枯黃。一場暴雨襲來,雨水澆灌而下,給草樹痛快地洗了個澡,它們恢復了翠綠的本色,且閃耀着凝脂般的光。但是路上的坑中積滿了水,無處可流,在車輪的碾壓下,帶着泥漿的水四處飛濺,路邊的樹和草瞬間就完全沒了綠色。渾水慢慢變成泥漿,當坑裏的水終於被壓幹,路上的坑又增大增深了幾分。
路實在沒法走了,也有人拖來些煤渣倒入坑中,壓一壓,看起來平平整整。但是車輪就像刨土機,煤渣飛濺,打得車底“叮噹”直響。很快煤渣就不見了蹤影,大坑又恢復了原樣。
這是一條路,但是一條有病的路,路邊樹枝雜草幾乎要將其遮斷,路上的大坑是一個個傷口。晴天傷口乾裂着,雨天傷口流着膿水,反反覆覆。有時用創可貼將傷口掩蓋住,好像沒事了,可從來沒有徹底治好過。
太陽漸漸下沉,在天邊燒出了一片晚霞,大地彷彿披上了金色的外衣,路也好像不再那麼破了。在霞光中蜿蜒而去,像是金色外衣上一條灰色的繫帶,上面點綴着形狀不規則的深色花紋。幾條野狗在上面散着步,它們在地上嗅着,好像在找尋食物,但沒有什麼收穫。它們突然跑動起來,你追我趕,不像在打架,只是自娛自樂地玩耍。跑累了,只好抬起頭來,望望天邊的晚霞,像是在欣賞美景,陷入了沉思。
一陣車輪的巨大響聲嚇得它們向前跑去,鑽入了雜樹草叢中,在夜幕下不見了蹤影。汽車駛向路邊一條更細小破爛的岔道上,在一塊平地處停了下來。不一會,一股漆黑的濃煙冒了上來,越來越大,越來越高,與漸暗的天空融為了一體。刺鼻的氣味嚇得小鳥從剛歇下的窩裏又撲稜稜地飛了起來,黑暗中它們不知往哪兒飛,轉了兩圈後,只好又回到窩裏。濃煙的底部發出的紅光越來越醒目耀眼,在閃爍的火光中,依稀可見旁邊一塊牌子上的幾個字——化學垃圾處理場。
春雨翩翩,飄零下最後一片冬季的殘葉,劃過了喧囂的街道。拐入一個擠在髒亂的木材加工廠和機械修理部之間的巷道里,十七級又窄又陡的台階出現在眼前。爬滿青苔的檐壁裏滲下氤氲的光線。雨滴打在一條發臭發黴的陰溝裏,泛起的串串泡沫與悵惘。
似乎這樣的情景讓一羣對生活無限憧憬的人始料不及。靜閉窄窄巷道中的冰冷鐵門,幾間小得像柴房一樣的房間。這僅僅是表層的一切已經完全滑落了我們的道德
的底線。這哪是什麼“敬老院”,是不是弄錯了。這鐵門裏像一座監獄,把人們僅有的人性與關愛都禁閉起來了。窄窄的空間壓抑了我們窄窄的呼吸,黯淡的光線投影下社會黯淡的陰影。
我們一聲聲向鐵門內吶喊,卻沒有得到期盼中的迴應。門依舊沒有打開,我們有幾分失望了。是我們冒昧地來訪打破了老人生活的’秩序,他沒不願再面對這來訪的感動;是這滯於表層的行動激起了老人的反感,他們需要的是一種平等的交往與關愛;是老人家又出去撿垃圾了,是老人家的耳朵不好了。十幾個人站在窄窄的台階上,俯視這生活的拐角,大家深思着是這幾級台階提高了幾代人之間的差距,還是這幾級台階降低了都市人的品質與情操。
當我們把水果掛在鐵門外,要默默離開時,門咔哐一聲打開了。大家又提起了精神,幾個女生率先走近了鐵門。昏暗的燈光幾乎投影不出斑駁的輪廓,潮濕的地面上堆砌着慘淡的泥巴牆。幾塊橫拉的木板拼湊成的屋頂,小小的牀裏皺着一團棉被。四壁上糊着粗麻袋和舊報紙,屋內簡陋而不亂,柴堆得很整齊,破舊的櫃子裏擺放的物品井然有秩。兩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伸出兩雙手觸摸着這一羣正在讀書的人,至少在這一刻的他們忘卻了夜間身上的病痛與孤獨,得到了心靈層面上的富足。
鐵門再一次關上了,我們沿着那看起來很短,是乎又很長的十七級台階走上了城市的街道。此時我們感覺似乎十七個人性流浪在邊緣,彷徨於社會認知的底線,躊躇於城市文明的缺口。
雨像一根根似斷非斷的線,要把這城市的邊緣與主體串連。何時社會承諾的履行能向這台階下傾斜,何時道德保障能向這裏覆蓋。
愛,不會僅留在社會的邊緣,也會留在一位老人默默的注視這個城市的黑色瞳眸中。
四月,如窈窕淑女,帶着清明的淡淡哀思,裊裊婷婷而來,撲向這座南方小城。小城瞬間變得朦朧而真實,半醉半醒似的。
我住的小區還在小城的邊緣,右前方是村莊,散落着幾座低矮的紅磚瓦房和三至四層的樓房,自由散漫,與挨挨擠擠的高樓大廈極不相稱。因此,這兒像人缺了一顆牙,留下來一個豁口。這個豁口看似缺陷,實則完美,是它給我帶來無限遐想和美好,也讓我看到一些真實的東西。
我所在的小城是一個縣級市,自多年前升級後,城市版圖昂首闊步地擴張和漫延,瘦小羸弱的身軀突然肥胖起來,胖得讓人唏噓,而且將勢如破竹,鋭不可擋之勢更加肥碩下去。小區左前方不遠處的新廣場,當太陽還未沉入西邊高樓、月亮還在酣睡之時,人們急不可待拽着最一縷陽光陸續湧向廣場,各種舞曲隨即高亢飄蕩,像村子裏報曉的公雞,使勁扯着脖子喔喔喔叫,聲震四野。廣場頓時喧鬧起來,人們忘情地扭動着豐腴的身子,如痴如醉,如夢似幻。
我不喜喧鬧,好清靜,喜歡實實在在的東西。這與我的性格不無關係,我是個實在之人。我不會玩(各種娛樂),對喝酒和搓麻將一向沒有好感,認為那是蠶食自己,使人生變得虛無縹緲。俗話説,酒後吐真言,那是在酒醉之後,當人漸入佳境頭腦還清醒時,酒精發揮着它獨特的作用,會違心説一些露骨的阿諛奉承的話,變得虛偽,還理直氣壯,聽了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。玩麻將,一進麻將館,屁股就生了根,都想贏一把,結果輸多贏少,且很快沉迷下去,像吸毒一樣,容易上癮,整天渾渾噩噩,虛度年華。我厭惡這些,有意無意將自己邊緣化,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,不同流,不合羣。
父親常教導我,做人與做事一樣,別光耍嘴皮子,説一千道一萬,長篇大論頂個什麼用,不如真槍真刀踏踏實實幹它一場來得實在。父親在年青時修過森林鐵路,當過“連長”,領導一二百號人。每天開工前,都要照例做動員工作。別的連長每次都婆婆媽媽、絮絮叨叨,父親站在台上就幾句話:我們不玩虛的,要真幹實幹,今天一定要完成即定的任務,必須把紅旗奪到手,出發!言簡意賅,字字鏗鏘有力,擲地有聲。紅旗常被父親那個連收入囊中,高高飄揚在他們的工地上。我很好地繼承父親的實幹精神,不僅實幹還實在。
因為實在,因好清靜,我不常去廣場,去也是蜻蜓點水、淺嘗輒止。陽台,則成了我的瞭望台。我常站在瞭望台上,通過豁口眺望遠處,近處的農舍、被擴張滾滾洪流擠壓得荒蕪的田野、還有那座屹立幾十年的中心小學,清晰明朗。遠處,是平緩的小山丘和稀疏的樹林,以及偶爾那從瓦屋上裊裊升起的炊煙,若有若無。登高望遠,心胸頓時開闊許多,能消除身之疲憊和心之煩惱。
四月,太陽西沉,夜幕籠罩,田野成了巨大的舞台,青蛙們開始登台表演,放聲高歌。“呱呱呱”、“咯咯咯”、“咕咕咕”……爭着搶着表演,誰也不甘落後,激烈而雜亂無序。像浪潮一波一波洶湧而來,淹沒了小區,佔據了我的整個卧房。我頭枕蛙聲而眠,沉沉地墜入夢鄉,半夜或凌晨醒來,蛙聲像退了潮的海面,由無數的個唱變成了大合唱,歌聲低沉、渾厚而平緩,“海面”上變得風平浪靜。蛙們是不是白天休息,晚上唱着不老的情歌,一整宿不睡覺。而我是要休息的,又被淹沒在蛙聲的海洋裏,沉沉地睡去。清晨幾聲清脆的.啾啾鳥鳴聲將我從夢中喚醒,還有那農舍的公雞打鳴聲不甘示弱地穿過濕潤的空氣尾隨而至,像注入一劑清新劑,頓覺神清氣爽,精神倍增。起牀推開窗户,濃霧從遠處的山丘滾將過來,將細細的水珠撲在我的臉上,敷面膜似的,涼涼的,滑滑的,爽透了皮膚,浸到了骨頭裏。直到朝陽把濃霧捲成白雲,遠遠地晾在天邊,不要妨礙那清澈的陽光擁抱小城,光臨我住的小區,天朗潤起來。
我來自農村,有幸住在這城市的邊緣,是住在城裏的農村人,似乎一直沒離開過農村。父親一直住在鄉下,要他來城裏住,死活不願來。我知道,父親的心在農村,根也在農村。父親説他是土命,一輩子離不開農村,離開農村,就像莊稼離開了土壤,心七上八下,沒着沒落的。其實,我也是,對農村有種特殊的情感,像故人,倍感親切。想他了,就下樓去郊外走走,親近自然,接接地氣。
小區門前有條水泥小路蜿蜒通向那中心小學,在這條路上我不知來回走了多少次,我的小孩就在那小學上了三年,後來去了更遠的更好的學校。九年義務教育免學費後,每期要省不少錢。因此,這所處在城市邊緣的學校,成了一些孩子們上學的最佳選擇。我只要在家,每天接送,小孩與我走在一起,是他最高興最得意的事兒,是他得到父愛最好的見證。而我,也樂此不疲,盡力彌補因很少在家使孩子缺失的父愛,多與孩子相處。現在孩子大了,上了高中,成績差強人意,倒讓人更不省心,這真實而困惑的難題,一想起,就愁上心頭。
天氣微熱。路旁的桃樹、柳樹和楊樹等早已披上了綠裝,像淡淡的雲,凝固在枝頭,被季節的彩筆由淺變深,悄悄地描繪得淋漓盡致,愈發濃烈。但未到達極致,還沒有完全將樹枝、樹杆藏在懷裏,隱隱綽綽、若隱若現,朦朧着。這似乎恰到好處,太淡太濃都不美。野薔薇蓬蓬勃勃,淡綠色的嫩枝快兩寸長了,摘下來,去葉剝皮,剩下的莖就是童年的美味。一個老者童心忽發,在路旁摘一根塞進嘴裏美美地嚼起來,彷彿又回到了童年。橫穿田野的小溪,幾天的雨後,水漲起來,有點渾濁,在陽光裏潺潺地哼着歌,向資江奔去。田間有少許水,許多銅鵝或埋頭在水中覓食,或用嘴把水灑在背上再梳理羽毛,或用翅膀撲打水面,水花四濺,而後嘎嘎嘎引頸高歌,比賽似的。它們悠閒而安逸。殊不知,它們還能在這片樂園呆多長時間,旁邊兩米多高的填土,像黃褐色的巨浪隨時會將這片樂園吞沒,永遠埋藏於黑暗之中。學校門前樹起高高的鑽井機,正在忙着挖孔打樁,不久的將來,一幢幢高樓會拔地而起,更加重了我的擔憂。我為小區唯一的一個豁口的消失而擔憂,為我即將遠離城市的邊緣而擔憂,為銅鵝們消去最後的樂園而擔憂,為一種自然的消失而擔憂。
有人説,房子是地裏長出的另一種植物。這種植物長多了,不見得是什麼好事,如房地產爆發,商品房多了,裏面住的不一定是人,也許是發了黴的空氣和浮塵。城市胖也是虛胖,而不是健壯。站在城市的邊緣,思考關於城市的問題,這個位置離城市不遠也不近,恰到好處。近了看不通透,遠了瞧不清楚,也許這正所謂的是旁觀者清吧。
放學了,孩子們像逃出樊籠的小鳥,蜂湧而出,有的上了在此久候的小車,有的牽着父親、母親或爺爺、奶奶的大手往回走,小路頓時熱鬧、擁擠不堪。有些小孩則在田埂上,追着、跑着,嬉戲打鬧,我似乎又看到自己的童年,凝視着,臉上帶着微笑。
哦,身在城市的邊緣,是快樂的,既是城裏人,又是農村人,一腳是城市一腳是農村,既與城市卿卿我我,又與大自然耳廝鬢磨;也是清醒的,每天站在城市與農村之間,能看清許多真實的東西,看到繁華的同時,也看到衰落或消失的事物,讓人冷靜的思索。
四月,讓一切變得漸漸真實、濃烈和清晰……
泥土被完全翻了起來,挖了有四五尺深,整個小山包都已掀掉,黃色的泥土沉沉地壓住了黑土。挖掘機巨大的鐵鏟下去,就是一個大坑,泥土被拋入渣土車廂中,壓得車身一顫。渣土車風馳電掣地離開,揚起了一條黃黃的塵土,像一條黃色的巨龍。來到一片已堆了土的開闊地,車廂仰起,一車土就堆在了外沿,車子再風馳電掣地離去,同樣拖着黃色的巨龍。很快,那一片地就增高了許多,黃橙橙的一片,平平整整,沒有一棵草。無論是池塘,還是水溝,無論是沃土,還是道路,都被埋得無影無蹤。
雨水的擊打沖刷,使得黃土變得緊實,上面佈滿了一條條的小溝,縱橫交錯,露出了一粒粒石子。晴天一陣風起,揚起的塵土鋪天蓋地,瀰漫着一層黃霧。當冬雪已消融,春雨澆灌後,黃色堅硬的土地表面,冒出了嫩芽。如此脆弱的嫩芽讓人很難相信,能從板結的黃土中冒出來,然而,它確實冒出來了,在風中輕輕地顫抖着。不知它什麼時候,來自於何處,但它已在這兒紮下了根。
它的嫩葉上佈滿了黃色的塵土,然而這掩蓋不住它醒目的綠色。連同它的夥伴們,整片黃土換上了翠綠裝扮。黃土似乎給了它無盡的營養,一天比一天高大,一天比一天強壯。綠葉層層上伸,逐漸伸展開,託着筆直的頂部,開出了一團白色的小花。黃土一下子温暖起來,成片的雜草,白色花朵的海洋,已完全掩蓋住了本色。這裏成了蜜蜂、蜻蜓、蝴蝶和小鳥的天堂,它們盡情地飛舞,展示着自己的靚麗,以及矯健的身姿,充滿了勃勃的生機。
天氣漸涼,陽光不再那麼灼熱後,它的花也漸漸凋謝,當秋風漸起,它不再精神抖擻了,葉子漸漸枯黃、乾癟、捲曲。寒霜降臨,使得它徹底失去了活力,褐色的葉已掉落,鋪在了地上,蓋住了黃土。光禿禿的枝幹,在黃昏下,刺破了夕陽的血紅,它似乎要用盡最後一點力氣,撐起一點希望。
寒風使它東倒西歪,然而它依然挺立着,一陣大雪從天而降,厚厚的積雪終於將它壓倒。它匍匐在枯葉上,曾經與它分開了的葉,現在又在一起了,彷彿在感受着大地的脈搏,傾聽着她的心跳。它從泥土中來,又回到了泥土中,隨着春夏秋冬的輪迴,走完了它的一生。但是在它的覆蓋下,土地不再是刺目荒涼的黃色了,而是有了黑色的柔軟與肥沃。當春天再次來臨,無數的嫩芽又將重新冒出來,周而復始,永不停歇。
一天的奔波勞頓之後,郊外閒步,既是一天的放下,又是身心的放鬆。從家裏出來,漫步田野。在濃濃的夜幕下,或者淡淡的月光裏行走,成了我放逐疲憊、放鬆身心的一種習慣。
農田在收穫以後,已經耕耙過了,扶起了畦埂,播下了麥種。那一畦畦麥子,在月色裏復原出田野阡陌縱橫的本色。我走在那條曾經幾十次,甚至上百次踏過的小道上,對兩旁的分佈幾乎如數家珍:那黑的一片是杏園,外側是一片柿樹,雖然讓夜色濾去了本色,但彷彿凝神期待,等候肅殺的第一場寒霜。那邊,那個闊大的深坑,先前曾是一座機器轟鳴的粘土磚廠,如今,這個被磚機吃出的大坑,早被一片棗樹林佔據,棗樹以它頑強的生命覆蓋了這片荒蕪的土地。
信步如在閒庭,一左一右忽然閃出幾座城堡一樣的東西,巍峨地屹立路邊,作着這片田地的守護。這是兩千多年前一些貴族的墓葬。春秋戰國時期,這裏曾是齊國的國都;西漢初年,劉邦的兒子劉肥曾經封王在此,他的兒孫也多在這兒分封,留下了嶙嶙古冢。高大的封土上,分披的植被為古墓披上了幾分莊嚴和蕭穆,令人在猜測墓主的身份的同時,追懷他們的文治武功。
確切地説,這裏已經不是一馬平川了,城市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這片土地的覬覦。幾行路燈,幾條馬路,將田地切割得支離破碎,發出某種預算和透支的信號。城市的路燈攜來了繁華的影子,同時也帶來了城市的貪婪和慾望,打破了農田的温馨和寧靜。那樓房窗口閃爍不定的燈光,分明是城市的睡眼,即便睡意朦朧,也毫不掩飾地將慾望的目光潑灑在土地上。
其實,那片樓羣已經切去了這片土地的一角,而樓下的那片土地,已經名花有主,成為那片樓區的二期工程。樓區有個很好聽的名字,是用神話傳説中的一個神鳥的名字命名的,那個名字在郭沫若老人的《鳳凰涅槃 》中反覆出現,郭老的文章,向我們展示了神鳥的浴火重生,而這兒,卻分明是對土地的逼迫,林立的塔吊帶着一種“指哪打哪”的孤傲。一期竣工的樓羣,偶爾閃爍的窗口燈光,怎麼也難以遮去這裏的落寞和荒涼。潮漲潮落,價低價高,並沒有抑制住開發商的衝動,也終難遏住城市擴張的腳步。
這片土地在農民的驚慌和擔憂中,似乎也把持不住自己,開始躁動起來。曾經沿灰線留下的一片白地,驀地又扶起了田埂,那裏甚至築起了一片大棚。還有一片棚地,探照燈一般的兩道光線在田野上晃來晃去,那是挖掘機緊鑼密鼓地築起又一座大棚。
挖掘機輕舒猿臂,將嘴巴扎到土地裏去,扭頭把吞進嘴裏的土摔到大棚牆上,就像魚鷹出水後甩出的一尾尾活魚。如果不是因為某種抗爭,而是純粹的農業施工,挖掘機築棚肯定是一種創意,是天地之間的一種大美。挖掘機從腳下挖下去,輕輕地扭轉長頸,把一斗土扣在土牆上。攤滿一層,再攤滿一層,剩下的事情便交給鏈軌車來完成。寬闊的棚牆讓人想起古時的城牆,又酷似秋耕的車道,一任笨重的鏈軌車在上面跑馬,把城牆一步步踩實。大棚築起毛坯,再由挖掘機將牆面切割齊整,這是建設冬暖式土温室的新方法。這樣的大棚,可以使室温在隆冬季節,升到暮春和夏天的温度,把春天送進寒冬裏去,將秋延遲,把早春蔬菜送上人們的餐桌。面對此情,我想起先前農民一鍬一礎的艱辛。那是土温室剛興過來的年月,栽立的兩雙杆棒將模板緊緊比住,農家漢子光着上身,一礎礎敲實腳下的泥土。落在土牆裏的,還有從漢子眉梢滴下的汗水。“版打牆的屋也能住百年”,農民們版打牆建起的大棚,室温在最冷的臘月卻沒有保障,只能靠生火爐提温。當這些本應在建築工地上轟鳴的機械在農田裏歡唱時,田野也變成了一個工地,建大棚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。
月兒很圓。在扶疏的楊柳枝頭,月亮慈祥地俯瞰人間。我似乎感受到了農人的委屈和抗爭。我試圖迴歸到一個農家娃兒的位置,去體味他們的心情。當他們賴以為生的土地即將被城市饕餮,他們不免懷疑、擔憂,強人所難、屈指可數的補償費用,難以抵擋住他們對未來的恐懼。他們除了拒絕在一紙協議上按下自己的手印,就是按部就班地規劃來年,期待收穫。
在這片田野上信步,可以暫時排除市廛,放下想放下的,給自己的內心留些空白,嘗試一種和擺脱和灑脱,儘管得到不易。但因為自己的愉悦而叫停土地的開發,不僅是一種奢望,還是不自量力。城市闊步行走在城郊的土地上,鄉村在高樓、馬路、廣場、綠地的擠壓中,能不進退失據嗎?我的心頭湧動的,是對行將失去的這片土地的惋惜:賴以為生的綠樹,小麥、玉米、果樹,還有春天的布穀鳥兒,夜鶯的囈語,秋蟲的和鳴,都將遠去。還有,你要放逐疲勞,不得不開始又一輪的尋找和遠足。
該來的總要來的。失去了的才是最珍貴的,但人們往往視而不見,就像少男少女眼中的光陰,就像東逝的江水,卻渾然不覺,總覺得來日方長。在城市的喧囂和擴張面前,一切的抗爭終歸會被某種強勢和慾望撕成碎片,就像被寒風蹂躪而零落飄飛的霜葉。
月色朦朧中,我分明看到幾片楊葉簌簌飄落,消失在田壟深處。
順着那條路,雜草快掩蓋住了的路,盡頭就是一間房屋。房屋的磚已成了深褐色,底部已有了青苔,四面牆的每一面上都有一個鮮紅巨大的“拆”字,外面一個紅色的圓圈,像蓋上的巨大的公章。紅色的油漆往下流,形成了一道道紅色的印跡,上粗下細,越來越細,最後形成了鋒利的尖。
有的窗户框已掉落,有的還有一點掛在牆上,不完整的頑強的玻璃,因為佈滿了塵土而不再透明,弧形的缺口也不再鋒利。一些褪色的布條應該是想把搖搖欲墜的窗扇綁住,可現在它自己都已鬆散垂落了下來,在風中微微地飄動。一面牆上有一個黑洞,既不是圓形,也不是方形,不知是為何而成。屋頂黃褐色的瓦已不再一塊緊挨着一塊,從下面能看到寬窄不一的縫隙中的天空。有的瓦更是不見了蹤影,露出一大片藍天來,白雲在中間好像靜止不動。
瓦上方形成的條條溝壑已被填滿,雜草從未放棄任何一點地方,在屋頂生長開來,像是給房頂蓋上了一層高低不平、疏密不勻的絨布。一棵不知名的樹竟然飛了上去,生根發芽,高高在上,鶴立雞羣般傲視着一切。在它的腳下,一朵小花依偎着,在風中搖晃着腦袋。
屋邊肆意自由生長的樹,已將樹枝伸到了牆邊、屋頂,幾乎已遮住了褐色的牆。大自然用它自己的方式,正在吞滅着這間無人居住的房屋,要讓它融入其中,成為一體。但是人為的痕跡很難徹底被擦掉,即使是過了很漫長的時間。
屋門已沒了鎖,用一塊石頭倚着。屋裏空空蕩蕩,只有一些殘垣斷磚,依稀可以辨認出灶台、樓梯,以及幾扇門框的位置。地上塵土很厚,已不是塵,而應算作土了。地面表明主人走得很坦然,沒有一絲慌張的凌亂,應該是將雜物垃圾打掃乾淨後,才從容地離開。有鳥兒被驚起,從一些小洞中飛了出來,在屋裏盤旋幾圈後,輕車熟路地從窗口飛了出去。牆面因各處都剝落而變得凹凸不平,露出的磚比外面要鮮豔一些,能看出它的本色來。
正對大門的一面牆上,還有一張紅紙貼着,正中寫着幾個大字,已辨認不清。想象着應該是供奉先祖的位置,前面應該有張桌子,每逢特殊的日子,就應該點上幾柱香,裊裊的香煙在屋內緩緩地漫延,消散。另一面牆上貼着的一張畫竟然還沒有掉落,一張粉嫩肥胖的娃娃畫報,一手拿着蓮蓬,一腳上翹,笑得嘴都合不攏。看着它,可以想見當時屋內的情形來。
灶台裏火光通紅,木柴“噼噼啪啪”直冒火星,鍋裏熱氣騰騰,屋內香味四溢。老人坐在桌邊,靜靜地看着,不時吸一口煙,再慢慢地吐了出來。小孩子在屋裏蹦進跳出,你追我趕,嘴裏歡快地叫喊着。一位年輕的母親抱着剛睡醒的嬰兒,他已吃飽睡好,正睜着一雙漆黑的大眼,新奇地四處張望着,剛好看到牆上那張兒童貼畫,彷彿看到了同伴般,他也咧開嘴笑了……
想想回家已經好幾天了吧,但是懸浮的心還是無法真正的平靜下來,我討厭這樣的感覺,我也討厭命運的安排。
日子還要照樣的繼續下去,愛情的力量真的就那麼的偉大嗎?我最近開始懷疑起這句話的深切內涵,感覺自己的命運像是電視裏演繹的那樣,居然在現實生活中可以找到他的原形,
讓人愕然,卻又無可奈何,站在命運的路口上我不知所措,因為不管我怎麼選擇,得到的都是對別人的傷害,所以我寧願選擇逃避,因為我真的感到很累很累。
在這樣的生活面前我無能為力,我不想去傷害任何人,也不想任何人 每個人都應該去學會堅強,我希望我也一樣,路總要走下去,但是痛的有效期到底是多久誰又知道。
“痛苦堅持的太久就變成了一種儀式”,看似一句很有哲理的話,但卻詮釋不出些所以然來。
不知道老天是對我太過於眷顧,還是故意和我開了個玩笑,總之讓人很無奈,但人生得一知己足以,從這個角度我還是應該感謝上天的。以後的路雖然很迷惘,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辜負太多的人了。
因為我所受到傷害。
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對,可是這樣我卻可以大口大口的吞下飯去,我的心會迷茫多久,我好想找到答案,可轉過頭才發現連個可以訴説心事的朋友都沒有,想想實在是可憐而又可笑,
太陽還沒有下山,還很熱烈地照耀着大地,一個老人就迫不及待地穿過小徑,來到了一塊菜地邊。他提起一個白色的瓷粉桶,來到一個小池塘旁,池塘的水面佈滿了浮萍,根本看不到水,如果不是因為很平整,其實與周圍別處沒有任何區別,都是一片綠色。他丟進桶,蕩了蕩,露出了深褐色的水,偏下桶口,吃力的提起一桶水來。搖搖晃晃的提到菜地邊,放下桶,歇了歇。
他看着這片菜地,有辣椒、豆角、黃瓜、西紅柿、土豆、茄子,每一種菜一小塊,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生長着。豆角和黃瓜的架子已搭好,材料就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枯枝,或板材的邊角料,非常適合用來搭建菜棚。他拿起菜園邊的一個破瓢,舀上一瓢水,澆到菜的根部,一股熱汽衝了上來,他已是滿頭大汗,各種被驚動的飛蟲蚊子也撲了出來。他不管下滴的汗水,也不管撲向他的飛蟲,一直彎着腰,將一桶水澆完。
年紀大了,他不得不直起腰歇一歇,腰疼得越來越厲害。這裏曾是他的地,現在不是了,已簽了徵地合同,土地歸國家所有了。説是要建一個巨大的工業園,要修很多高樓,但是幾年過去了,一直沒有動靜。土地荒蕪着,野草雜樹瘋長,有的地方堆着垃圾、廢土,不久又被雜草蓋住。他的腳下雖然曾經是自己的地,卻不再是那片土了,上面已層層堆上了別處拖來的土。
按照宣傳,他過上了“城裏人”的生活,住上了還建的樓房,户口本上也是“非農業”,但他一直捨不得這塊地。他刨開堅硬的黃土,撿出石頭,施上有機肥料,雙手捧着泥土搓揉成末,第一年沒什麼收成,第二年菜就長勢喜人了。地很多,他想種多少就可以種多少,可惜年紀大了,只種了那麼一小塊都感覺吃力。雖然不時有寫着“嚴禁種菜,隨時開挖”的牌子,但他一直堅持着種菜,每季都有不一樣的菜。
年輕人早已進了城,應該是成了真正的城裏人,但他堅決不去,孫子沒人照看,跟着他,在上小學。離開了土地,他覺得自己將一無所有,百無一用。每當看到他自己種下的菜發芽、開花、結果,他就覺得特別有成就感,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。黃瓜杏黃的花在風中搖曳,他提起了桶,得趕緊給黃瓜澆水了。兩桶水還沒有把地澆完,每澆完一桶水都得歇歇,終於把地都澆了個遍後,他又坐在了菜地邊的地壟上。
太陽已經落下了,但地裏還是直往上冒熱汽,他抬起頭望着遠方。在晚霞下,他看見了幾棟高高的樓房,長長的吊臂停在上邊,那邊也許人很多,很熱鬧,但這裏極為寧靜。雖然隔得不遠,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,這裏將來也要成那樣?我還能看見麼?他不知道結果。城市與農村到底有什麼區別,他搞不太懂,在他看來,沒地就是城市,有地就是農村。他有些擔憂起來,雖然他還在這裏種着菜,但他已沒有地了,成了“真正”的城裏人。
“爺爺——”一個穿着鮮豔校服,戴着黃帽的小子向他跑來,孫子放學後總是到這裏來找他,看來得回家了。他拍了拍手,順手摘下兩個紅紅的西紅柿,這是孫子最愛生吃的。“呃——”在長長的應聲中,他快步迎了過去,臉上自然而然地洋溢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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